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熊秉元/台大經濟系暨研究所教授

 周伯通,是金庸筆下的人物,為無數的讀者所喜愛,他的性情模樣,由外號「老頑童」可見端倪。老頑童除了嗜吃之外,無聊時喜歡自得其樂—左手和右手對打,不亦樂乎!周伯通,是武俠小說裡的人物;自己打自己,是金庸生花妙筆下的想像。然而,在真實世界裡,真有這種自己打自己的事!

 弗利德曼(Milton Friedman),是一九七六年諾貝爾經濟獎得主,他的名言「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」(There is no free lunch.),無人不知,無人不曉。薛凌(Thomas Schelling),是二○○四年諾貝爾經濟獎得主;他的名言「天下有白吃的午餐」(There are free lunches.),引人遐思,令人嘴饞。

 兩位都是經濟學界的頂尖人物,都拿到經濟學的桂冠;然而,兩人對經濟學的一言以蔽之,卻是不折不扣的自己打自己。經濟學令人著迷和困惑,真是有以致之。無論如何,兩人說話的背景,值得稍稍交代。

 據說,有天弗利德曼碰上一位猶太教牧師,年高德邵,滿腹經綸。牧師說道:耶和華的教誨一以貫之,就是「己所不欲,勿施於人」;經濟學似乎博大精深,能不能也如此這般的一針見血?弗利德曼不假思索,脫口而出: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!

 薛凌的典故,稍稍曲折。一九九四年五月二十日,他受加州柏克萊大學之邀,對經濟學系的畢業生致辭,題目是「經濟學者知道什麼?」(What do economists know?)。他的開場白,是典型的美式幽默:

 四十年前,我參加晚宴時早到了一些,和一位劍橋經濟學者閒聊。他說,經濟學裡真正重要的道理,屈一手的手指而可盡數。我滿心期待,等著他告訴我是哪幾個道理。可惜,其他的客人陸續來到,我們談話中斷,而我從此陷入永無止境的困惑和猜疑之中!

 笑聲過後,他自問自答,提出他認為經濟學裡真正重要的道理—天下確實有白吃的午餐!

 左手右手各擅勝場

 弗利德曼和薛凌的說法,都言之成理。天下確實沒有白吃的午餐—家庭和事業、健康和財富、環保和經濟發展、人權和法治,往往不能兼得;得到其中之一,必然意味著另一方面要受到抑制。而且,要享受鮮美的果實,自然需要付出汗水和心思。然而,相對的,天下也確實有白吃的午餐—酪農生產一瓶牛奶,成本十元,以十五元出售;消費者買回家享用,得到三十元的快樂。因此,成本十元的東西,一經轉手,增值為三十元;透過交易,憑空創造出二十元的價值,酪農和消費者均蒙其利。還有,薛凌強調,社會主義國家裡,貪污腐敗盛行,私有財產權脆弱粗糙;但是,這同時意味著,還有很大的改善空間,大家可以同享其利,有許許多多免費的午餐和盛宴,正等著被創造和攫取!

 分開來看,周伯通左手和右手的招式,各擅勝場;弗利德曼和薛凌的鐵口直斷,也各有所據。可是,左手打右手,自己打自己,到底勝負如何呢?或者,至少該如何自圓其說呢?

 兩位經濟學諾貝爾獎得主的針鋒相對,也許最好由經濟學的老祖宗亞當.斯密(Adam Smith):來化解。在開山之作《國富論》(TheWealth of Nations)裡,斯密反覆論述:貿易上採取閉鎖政策,看似保護國內產業,其實有害於社會大眾;保障貿易商的利益,是以犧牲大眾、社會、和國家的利益為代價—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!

 另一方面,斯密念茲在茲的,也是《國富論》的精髓所在,就是如何透過經濟活動(國內和國際間),透過那一隻看不見的手,使社會的資源愈來愈多,國家也愈來愈富強—享受白吃的午餐。而且,白吃的午餐,所在多有:交易,合則兩利;社會主義國家,有鉅大的潛力。歐盟,更是眼睜睜、活生生的例子—千百年來不共戴天的世仇,整合之後,交易成本大幅下降,經濟活動大為活絡;規模上,歐盟一躍而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。把無中生有的歐盟,看成是到目前為止、人類歷史上最耀眼的免費盛宴,並不為過。

 自話自說,自娛娛人

 抽象來看,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,是強調「成本」這個概念;天下有白吃的午餐,則是強調「效益」這個概念。成本,是人類選擇的本質;被放棄的可能性,就是成本。效益,則反映了人類舉止的可能性;選擇之後所攫獲實現的,就是效益。成本和效益,是經濟分析的中心思想;兩位經濟學菁英各抒己見,各有所重,而由經濟學的奠基祖師化衝突於無形,不亦宜乎。

 這麼看來,周伯通左手打右手,弗利德曼和薛凌的午餐之爭,其實都有道理。不過,亞當斯密的兩本傳世鉅作《國富論》和《道德情操論》(The Theory of Moral Sentiments)分別闡釋自利和利他。自利心,是市場經濟和資本主義的基礎;沒有自利心,不會有誘因和動力求好求變。利他心,是倫常關係和人際網絡的特質,沒有利他心,家庭組織和人類社會無以為繼。然而,自利和利他,又是左手打右手。斯密過世之後,其他的文稿都依遺囑銷毀。自利和利他如何調和,似乎又令經濟學者陷入永無止境的困惑和猜疑之中!

 還好,江山代有才人出。斯密留下的終極難題得到解決之前,不斷有經濟學者著書立說,自說自話,自娛娛人。英國專欄作家大衛.斯密(David Smith)的近作,書名是《白吃的午餐》(Free Lunch,中文版《天下真有白吃的午餐》商周文化出版,而副標題是兩行小字:入口即溶的經濟學,為什麼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(Easily digestible economics; why there's no such thing as a free lunch)。

 所以,在書的封面上,作者就左手打右手,自己打自己。午餐倒底白吃與否,作者的解釋不同於弗利德曼和薛凌,他引用的典故,主要和英國有關。不過,他所希望闡揚的理念,確實是亞當.斯密以降,世世代代經濟學者所希望闡揚的理念。

 那麼,大衛.斯密是周伯通嗎?還是周伯通身後的金庸?(本文摘自《吃魚的方法:熊秉元笑談經濟》,時報2010年07月出版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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